Last Evolution前,二人告白的事
本宮大輔從來不會好好說話,尤其他對上一乘寺賢的時候。
比如說,當他在群組邀請大家吃拉麵,卻接連遭到拒絕,他會如此緊抓自己最後的稻草:【嗚嗚嗚賢仔你是我的唯一我這輩子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……】
【呃……你是指星期四一起去吃拉麵?沒問題。】
【好!愛你!星期四見!】
大輔和賢都剛剛成為大學一年級生(喔,大輔是專門學院),時間遠比以前自由,令這種對話隔一兩個星期就會上演一次,有時簡直會讓她以為……這兩個小學同學已經修成正果,正式在一起了。
至於她為甚麼會以為兩個大男生會「在一起」?
這就要從高中那次告白開始說起……
當時是高中的最後一個月。
即將迎接人生下一個階段的興奮衝動,讓京身邊多出一對又一對的情侶——或許,當中也暗含著恐懼吧?害怕自己與抱有好感之人各散東西,從此形同陌路。
而井上京也無法避免,成為了這樣的一員:原因無他,一想到自己將要在異國生活,她就很希望自己能留住過去的一些「甚麼」,讓自己能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那個未知的世界。
不,與其說「留住」,或者應該說是「撇清」吧?
撇清那段自她小學開始就暗藏於心的情愫,同時也跟那個讓她朝思暮想卻明顯不屬於她的男生好好撇清關係。
正如數碼世界對他的註解:「溫柔」一般,那個男生對每個人都同樣照顧,而曾一起於數碼世界與他一同冒險的京,甚至是在方方面面都體會過這種「溫柔」究竟有多容易令人誤會——
總而言之,她始終還是站到了……一乘寺賢的面前。
而對方的反應也一如她所料——
他先是吃驚得瞪圓了眼睛,再露出了帶著歉意而堅決的神情,鄭重回道:「對不起,我……有喜歡的人了。」
「呀……唔,哈哈,我就知道。」
她勉力擠出笑容——沒錯,她早就知道,對方絕對不會接受她的告白。
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,是賢接下來所說的話。
「呃……這不是藉口,而是……」他輕咬著下唇,沉默了一瞬,然後才像下定決心一樣,輕聲說出:「我喜歡的人……你也認識的,就是……大輔呀。」
他的態度是那麼小心翼翼,就像他害怕只要被誰聽到一般;也像是……他實在過於重視這段感情,所以在說出口之時,才要如此慎之又慎,彷彿光是提到那個名字,就等如宣讀甚麼重要的誓言。
「……我們已經認識了這麼多年,還是重要的『夥伴』……所以,我才認為自己更應該要告訴你,不可以帶著欺瞞。」說著,賢溫柔地笑了,還遞上了一包紙巾:「唔……而且,因為京學姐你臉上寫滿了『為甚麼』,我才會這樣解釋……還是……你反而覺得很困擾?」
「不會呀……倒是,阿賢呀……」她擦乾了眼淚,故作豪邁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:「你未免太溫柔了吧?」
「呀……?」
「多得了你……這下我可以安心出國留學了!」
她在那天狠狠敲了賢一筆,賴著要他請客去吃當紅的甜品店;而就在那天開始,他們兩個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——如果要說得準確點,應該會是……「閨蜜」?
人在長大時總要面對不少無可奈何的轉變,但京倒也認為,這樣的轉變……倒也不錯?
※
「賢仔!這個湯底呢!你覺得如何?」
「唔……」賢依大輔所言,慎重地啜了一口湯底,隨後如實給予評價:「我覺得……剛剛那家店的柚子味比較突出,感覺更為清爽,嘗起來也比較有層次……?」
「可惡——!明明都是醬油湯底,到底差了甚麼?V仔獸呀——!」
「嗚……大輔——!」
在一人一獸又開始相擁痛哭(?)時,蟲蟲獸也一如往常地用小小的步足蓋住他的耳朵,趁著這個時候,賢才有機會去碰從剛剛開始就震個不停的電話。
【嗚嗚嗚嗚嗚阿賢呀——】
【之前學長學姐說這個教授是killer我還不信……上次的mid-term成績已經陸續公布啦,目前我所有同學都不合格呀!!!】
【嗚……我的獎學金……我的……新年旅行……】
【井上京!要再次按F5了!】
【咦……我的成績出來了!是A呀!!!】
【嘿嘿嘿,阿賢你想要甚麼手信?我打算去台灣旅行~】
賢打開了他跟京的對話視窗,滑走了20至30個像這樣獨自繽紛的信息,在最後寫道:【京學姐,恭喜你……之前的努力都沒有白費,實在太好了!說起來,台灣好像也有不少拉麵店,我想大輔到時候應該會拉著我們偷渡過去吧?所以應該不需要手信了……】
西班牙現在仍是中午,對方近乎是在他發完訊息的那刻馬上送出回應:【喔!阿賢!你今天不是跟大輔出門嗎?他放走你了?】
賢抬頭,發現大輔和V仔獸已收起了眼淚(?),重新在廚房忙東忙西,就繼續心安理得地當個低頭族。
【我在店裡呀,他在研究剛剛吃過的湯底。】
【呀……是了,今天又只有你們兩個。】
【是呀……】賢感覺到靠在他肩膀的蟲蟲獸不安分地動了動,便加了一句:【蟲蟲獸和V仔獸也在。】
【……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!就是呀!雖然大輔身邊暫時沒有其他女生,但他這種人……一碰到喜歡的,肯定就會行動得超快!】
【……嗯。】
【別嗯呀!要行動!】
【……如果有機會的話,我會試試看的啦……】
賢苦笑著回覆,此時大輔又把新的一碗湯端到他面前,於是他也乖乖收起電話,當個捧場的食客。
「這次呢!這次又如何……!」
「……嗯……有重現到剛才的味道……不,柚子味可能更加突出吧?若再加一點點辣味的話,肯定會跟叉燒很搭。」
「萬歲!」
V仔獸也為自己盛了一碗,快樂地品嘗著,而大輔則坐了在賢身邊,好奇詢問:「剛剛那個是阿京?」
「呀……是呀。」
「看你笑得那麼開心,我就猜到啦!」
「唔,應該沒有特別高興吧……」
V仔獸喝著喝著就拿出筆記本,為大輔詳細記下這次試驗所用過的材料和步驟;這種貼心小秘書的行為看來挑起了蟲蟲獸的好奇心,引得他開始慢慢挪動到V仔獸的身邊。
在蟲蟲獸離開賢身邊後,大輔便取代了他的位置,整塊臉近乎貼在賢的臉上,還要一臉八卦:「所以……你們真的在交往呀?」
「呃……?」
「我是有聽她說過,在高中畢業那天要跟你告白……那你們到現在還天天這樣傳訊息,應該是她成功了吧?」
「沒、沒有呀,應該說,京學姐在畢業那天的確有跟我告白……但我……在當天就拒絕了。」
「哦……?」
看到大輔一臉意外,賢組織了一會,才勉勉強強開口解釋:「因為……我有另一個很喜歡的人,所以才拒絕了她……不過,幸好京學姐也接受我的說法,還相當……祝福我們?」
「喔?你太見外了吧!我怎麼沒聽過!呀…所以,你跟另外那個人在一起了?」
「唔、也沒有……因為,我跟對方是很好的朋友,令我……反而、不知道該怎麼開口。」
「呀?有甚麼問題?就直接跟她說呀?」
此時蟲蟲獸已經回到賢身邊了——他捏捏蟲蟲獸的步足,似乎從中得到了一些勇氣:「呃……」
「嗯?」
「這麼說吧,如果有一天,你最好的朋友……」
「喔?那就是你呀。」
「……那、那麼,」賢艱難地切換接下來的一系列主語:「如果,有一天,我突然跟你告白……你會怎樣想?就是……就算你想拒絕,應該也會怕當面的話……不太好吧?因為你們……呃,我們是最好的朋友……」
賢本以為只會得到大輔「嗯呀」、「嗯嗯」之類的敷衍回答,沒想到大輔卻顯得相當認真,甚至開始想像起來——
「……唔,如果是你的話,我大概會很意外吧,但也會很高興……」
「高、高興?」
「嘿呀,因為我也很喜歡你呀~知道這種喜歡是雙向的,當然會很開心!不然怎麼稱得上是『最好的朋友』?」大輔雙手抱胸,自我認同地不住點頭:「不過呀……我當然會好好考慮,畢竟告白的是賢仔呀!」
賢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坐上了過山車一樣,但在大輔面前,他只能不著痕跡地平伏自己的呼吸,故作平靜地問道:「……不、不過,我……呃,我們都是……男的吧?」
「呀……?所以賢仔你喜歡的是男生?不對,除了我之外,你哪來甚麼『最要好的男性朋友』?該不會是……伊織和阿猛吧……!」
「……」
這下到蟲蟲獸激動了——賢努力壓住他的步足,還輕撫他的頭,怎料大輔還要「乘勝追擊」——
「……不是他兩個?那是誰呀,該不會是太一師兄?阿和師兄?……總不會是光子郎師兄或者阿丈師兄吧?雖說他們都很聰明,很帥啦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怎、怎麼了?」
看到在賢懷內手舞足蹈的蟲蟲獸,大輔不禁退了一步,然後做出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推測——
「該、該不會……是蟲蟲獸……或者,V仔獸……吧?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「賢、賢仔?」
賢深吸一口氣,壓下自己失速的心跳,然後輕聲呼喚:
「大輔……」
「唔?呃,我不是故意冒犯的……?」
「我喜歡的,當然是……大輔,你呀。」
「呀?你……喜歡我?可是、我一直……把你當是……」
最好的「朋友」。
剛才的那些「假設」,在大輔看來,就只是朋友之間的玩笑吧?
賢滿心苦楚,卻無法回以任何的話。
畢竟,光是說出剛才的一句,已經用盡了他的所有勇氣——
所以,當他發現大輔只是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之後,他唯一能做到的,就是抄起自己的手提包和電話,抱起蟲蟲獸,奪門而出。
※
V仔獸EX的雙翼劃破夜空,而坐在其背上的大輔亦沒有半點閒下來,他飛速點開了京的對話視窗,簡潔無比地敲下【作戰會議】四個字。
【?發錯群組?】
【……沒,千萬別在那邊說話。】
【怎麼了,這麼神秘?】
【是這樣的,我想,賢仔……剛剛,應該是,跟我告白了。】
【??????】
京立即打了電話過來,嚇得大輔差點把電話摔在東京街道某個可憐路人的頭上。
『你、你有答應他嗎?』
京聽起來刻意壓下了聲音——想了想西班牙的時間,或者她仍在上課?為此,大輔亦盡量簡單地報告目前的情況,但他畢竟才剛受到重大的驚嚇——
「呃……我……唔,他、他突然說自己喜歡的是我,我覺得好驚訝,所以……我並沒有即時給他反應,於是他……便頭也不回地跑走了。但我那時在煮麵呀!等、等到我跟V仔獸收拾好東西之後,都不知他跑到哪了……打電話他又不聽……」
回想起賢最後那個絕望的表情,大輔就想讓時光倒流,再狠打自己一頓……
你在發甚麼呆呀混帳!
『……他怎會跟你告白?』
「呃……我問他……我是說,你跟他,是不是在交往,然後……話題就有點繞到那邊,他說他喜歡一個『跟他很要好的男生』,我一直猜一直猜……」
想到自己有如白痴一樣的表現,大輔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,差點又讓掛在頭上的太陽眼鏡掉了出去——幸好這次有V仔獸EX伸手接住。
『………你應該把他身邊所有男性生物都猜了一遍吧。』
「……」
『……我猜,你該不會問過他,「難道你喜歡的是蟲蟲獸?V仔獸?抑或天使獸……?」這樣?』
「呃,沒、沒有……」
『唔——?』
「沒有天使獸。」
『唉,本宮大輔,你沒救了。』
京故作冷酷地說道,但二人已認識多年,大輔多少能在京的語氣之中聽得出,她到現在還有點看好戲的味道……亦即是說,她應該還肯對他們……主要是對他,伸出援手。
所以,大輔也就不要臉地吼道:「我知道!我也覺得自己不值得救!但要救賢仔呀!你好好想清楚!救我即是救賢仔!」
『……』一如大輔所料,京只是嗤笑了一聲,便詢問:『想怎救?應該說……你現在是怎樣想的?』
「……放著他不管不知道他又會想得有多負面……」
雖說已康復多年,但賢始終都是嚴重情緒病的康復者,大輔在日常生活之中也會特別多加照顧——這種照顧自他們認識開始便一直持續到現在,早已成為大輔的習慣了。
『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。』
「……我剛剛只是很驚訝,但我又怎可能討厭賢仔……」
『喔……?』
知道自己不好好說出口,京便絕對不會罷休,大輔索性在東京的夜空大吼道:「我的意思是!如果他對我的是那種喜歡,那……他不介意的話,我也不介意呀!」
這次京很真誠地笑了——『那倒也不是不能救。』
「呃、呃……你跟光子郎前輩是不是有搞過甚麼……可以用暴龍機找到聯展進化對象位置的東西?我打算先回台場看看……其他就拜託你了!」
『嗯,收到!』
※
在V仔獸EX跟京的協助下,大輔的確成功證實到賢的確回到了他在台場的老家,卻得到了「他似乎有點不舒服,一回來就去睡了」的回覆。
用電話或者短訊來談應該只會越談越複雜吧……
大輔想了想,還是決定跟V仔獸EX一同飛到他房間的窗戶旁邊,更指示V仔獸EX伸出他的無敵指甲,一直刮著賢的窗戶。
在V仔獸EX「嘎——」到第十下的時候,賢終於開燈了,等到他來開窗之後,大輔才發現,賢還穿著剛才的外出服,似乎還真的是一回到家就窩了上床。
「……大輔。」
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給對方太多選擇,於是他便沒頭沒腦地問道:「你想隔著窗跟我說?還是跟我一起去海邊?」
「……海邊吧。」
「好。」
在飛過露台時,大輔還稍稍停下,朝裡面大喊一聲「伯母~我要借走阿賢啦~」,就沒有管一乘寺夫婦是否真的有聽到,直接飛往海濱公園的方向。
他們一左一右地坐在V仔獸EX背上,卻一直相對無言。
回想起來,每次他們這樣一同坐在數碼獸的背上……哪怕是飛去戰鬥,也似乎會有無限的話題,而他們也從來沒有吵過架——不論大輔說了有多白痴的話,賢都會饒有興味地聽著,適時給予反應。
這大概是他們兩個之間沉默最久的一次了吧。
總之,大輔一直任憑賢保持沉默,直至V仔獸EX降落在海邊,他才強硬地將自己的外衣披到賢身上。
「怎麼搞的?出門也不知道要帶件外套……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……真是的。」大輔拉著賢在海濱的長椅坐下,看著彩虹大橋的倒影,重重嘆了一口氣:「我說呀,你走甚麼呀?」
「唔……?」
「剛剛我還甚麼都沒說……總之呀,我們都是男生吧?所以我當然會驚訝……」大輔偷瞄了一眼,賢又是那種故作雲淡風輕,但其實在意得不得了的表情,他便搓了搓自己的頭:「哎!總之你別這種表情!我的意思是……」
大輔深吸一口氣,但他又看到附近仍有一些遊人來來往往,於是他又壓低了聲音:「我根本沒想像過要跟任何人拍拖……哈,可能也因為沒有任何人跟我告白過啦,更不用說同性的對象了……」
趕在賢將這段話轉譯為其他意思之前,大輔在一個外人看不見的角度抓住了賢的手,堅定地開口:「不過……正如我所說,我也喜歡你呀,我也不想你露出那麼絕望的神情。所以,如果你不介意的話……」
「那麼,就由這一刻開始,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,好嗎?賢仔。」
賢沒有回答他——
他只是含著淚點了點頭,然後輕輕回握了大輔的手。
—END—